1
早上纪繁在微信上收到一张照片——一张伦敦街头的照片,天色阴沉,车流如注,行人匆匆。
是周琛发来的,他自己依旧没有入境。也是,周琛从来不喜欢拍照,以至于他们至今连张合影也没有。微信是凌点发送的,那个时候伦敦已经是早晨,周琛刚要开始他一天的工作。
近来他们的联系渐少,有时一条信息发出去,可能要等第二天才收到回复,有时三五天才联络一次,可纪繁从不怀疑,周琛是惦记着她的,就像她时刻记挂着他。
四月的天,乍暖还寒,此刻的伦敦应该更加阴冷些。
“要注意保暖哦,不要感冒!”纪繁编辑着短信,面带红晕,嘴角上扬,就像此刻周琛就在她眼前,末了又加上句:“爱你。”附带一颗红彤彤的爱心。
点击发送,纪繁举着手机回看那张照片,想象着周琛查看微信时的表情,一颗心怦怦直跳。
他们相识于一场医学学术交流会,会议邀请了国内外专家,纪繁在前一天才收到领导旨意,原定的同事因临时有事,会议同传翻译这个艰巨的任务便落在她头上。
医学专有名词又多又杂,难度极高,临时替补是个不小的挑战,为此她恶补了一天一夜,在会议当天早上,顺利地睡过了头。
她抓着自己的小包穿过门诊大楼直奔后面的报告厅,在狭小的过道中,她结结实实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,一个白色的坚硬的胸膛。
对面的人一手拿着资料夹,一手端着一杯咖啡,咖啡已经洒出些许,洇湿白大褂的衣袖。
纪繁大窘,连连道歉,预想中的愠怒和指责却没有到来。
周琛双眉紧蹙,浅金色窄框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却无半分怒意,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显然也是一时无措,可他看见纪繁涨红了脸紧张的样子,表情放松下来,叹了口气,带了些许无奈,“以后可小心喽!”
然后,周琛向着电梯间走去,带过一阵微风。
在残留的咖啡香中,纪繁回头看着那抹挺拔的白色身影,直到他消失在转角,她才回过神。
好在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,纪繁在洗手间补了个淡妆,镜子里的人一身正装,唇红齿白,端庄又不失活力,她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,自信满满地走进会场。
翻译进行尚算顺利,直到她在台下第二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人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,扶了扶鼻梁上的浅金色眼镜,冲她摆了摆手,算是打招呼。
安静的会场,众目睽睽之下,纪繁走了个神,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,外国专家正看着她,等着她的译文。
纪繁淡定地请求他复述了一遍,却被一个词汇难住,所以专业翻译纪繁,她卡壳了。
她无助地望向台下众人,台下白鸦鸦的一片也都望着她,“咚、咚、咚”,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又似乎是时间缓缓流逝的声音。
最后她的视线定在会场第二排那个人身上,她想她的眼神一定很绝望,那人冲她微微一笑,似是安抚,然后用极小的声音说出几个字——“泌尿小管上皮系统”。
虽听不到声音,纪繁看懂了唇语,立即会意,组织好语言翻译出一小段话。
接下去纪繁集中精神再也不敢松懈,当然,也不敢望向台下第二排。
等到三个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,纪繁松了一口气。人群依次走出会场,周琛却一步步走上台,站定在纪繁身边,指出她翻译上的几个错误。
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大褂,散发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,虽是纠错,语气委婉,“大多数医生都熟知医学专用词,即便有个别错误,也不会造成错误理解。”末了,又补充了句:“继续加油!”
纪繁没有跟他解释自己只是临时抓来顶包的,她诚恳点头,表示记下了。
周琛似乎对她谦逊的态度很满意,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,然后转身下台勾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同事的肩膀,一起走出会场。
纪繁记下了他工号牌上的名字:周琛。
她在医院网页上浏览“周琛”这个名字,上面有他的简短介绍,包括求学经历、发表的一些论文,现任泌尿外科主治医师,下面附带他门诊的预约通道。
后来的纪繁不止一次想,如果不是她当时鬼迷心窍点下那个“预约”按钮,那么他们的相遇是不是已经画上终点符,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交集,那么她的人生也将一如既往的平淡,没有起伏。
一周之后,泌尿外科诊室。
纪繁装病的小技俩被周大医生轻而易举地识破。
周琛狐疑地扫了眼面前的这个“病人”,他是有印象的,那个莽撞的、无措的小翻译。
今天她长发披肩,穿一件黑色连帽卫衣,背着一个白色帆布双肩包,显得比上次还要活泼些。
“从你自己描述的症状还有检查的报告来看,你很健康。”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,一边记录病历,周琛又补充了句:“至少泌尿系统没什么问题。”
见自己的阴谋被识破,纪繁只得承认:“好吧,我只是想来谢谢你……谢谢你上次帮了我。”
周琛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到女孩脸上,表情冷硬,“小事一桩,不用谢,而且就算想谢我,也不需要专门挂一个号。”
显然他对“装病”这种行为很不赞同。
纪繁低头,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,心想怎么办呢?叫你自作聪明,弄巧成拙了吧!这样会不会惹人生厌?可她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:“可我不知道怎么找你,只好挂了你的号,你知道你的号有多难约吗?我等了一个礼拜!”
竟然还委屈上了?周琛扶了扶眼镜,因为电脑的反光,看不清眼里的情绪,语气却缓和下来,“以后不要这样了,你这是浪费医疗资源,真正需要看病的人还等在外面。”
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纪繁噘了噘嘴,点头,态度诚恳。
周琛发现,这姑娘每次态度都很诚恳,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模样,他突然笑了笑,眉眼舒展,原本偏冷硬的轮廓平添了一分柔和,像是平静的湖面在阳光下泛起的微光。
纪繁搞不懂他在笑什么,但能这样笑,总归是不讨厌自己的吧?于是临走前她扒着门框壮着胆子问:“我能请你吃饭吗?”
意图再明显不过。
作为外科医生,周琛喜欢直截了当,自然欣赏纪繁这样的性格。他看着纪繁充满期待的眼神,有心作弄,指了指墙上的《执业医师规章》,“可是医院规定医生不能收受患者贿赂。”
“怎么会呢?我又不是患者!”纪繁有点急了,“而且,谁说我是要贿赂你,我要追你你看不出来吗?”
话一出口,两人都愣了一愣。
“哦,我看出来了。”周琛点了点头,“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吧,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。”
纪繁愣头愣脑地挪出诊室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他这是答应了?她捂着胸口,努力安抚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,又摸了摸发烫的脸颊,艰难地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候诊室还有很多等候的病人,大多是男人,涵盖了各个年龄层,想起周琛说她浪费医疗资源,确实是,不禁心底一阵惭愧。
另一边,诊室里,周琛较往日显得有那么些心急,但他还是耐心地、一个接一个地接待病人。他有点后悔没有告诉纪繁,他大概不能准时下班,她该不会等不及走掉吧?
好在,只是晚了半个小时。周琛走出诊室便看见纪繁坐在候诊区的凳子上,正低头玩着脚尖,发丝微垂,斜斜的夕阳在她脸上染上一抹柔和的光晕。
周琛松了口气。
那天他们吃完饭又去看了一场电影,电影结束又继续宵夜,就像相识已久般有聊不完的话题,直到深夜,周琛才将她送回住处。之后便顺利地开始了交往。
2
因为收到周琛的信息,纪繁觉得这个早上无比美好,她认真梳洗一番,哼着小曲走出家门。
许延听到对门电子锁落锁的声音,也立即出了家门。
这个邻居在两个月前搬到对面,自那以后几乎每个早上都能在电梯间与他相遇,纪繁友好地跟他打了个招呼,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。
许延身穿白色T恤,黑色毛衣外套敞开着,隐隐可见健硕的胸肌,他身形高大,留点络腮胡子,五官立体坚硬,给人的感觉却是温和随意,跟周琛的冷硬严谨截然不同。
他递过手中的一杯咖啡,“早上做多了一份,给你。”
许延总是会做多一份东西,有时候是豆浆,有时候是果汁,今天又是咖啡。他是自由摄影师,并没有固定上班时间,可是每天都能在电梯间与纪繁偶遇,然后将手里多一份的早餐递给她。
“谢谢。”纪繁也不推辞,她接过咖啡,呷了一口,不禁赞叹:“嗯,好喝。”甜苦适中,醇香浓厚,很对她的味觉。
许延曾经跟她说过,家里厨房仪器似乎适合做两人份的食物,难为他这个单身汉,于是纪繁毫不介意帮他解决难题。作为礼尚往来,她也会给他送去烤好的甜点、特意多做的拿手菜,一来二去,邻里相当和谐,她在跟周琛的信息来往中也多次提到这位友好的邻居。
电梯里,纪繁一口一口呷着咖啡,想到什么,忍不住唇角上扬。
“今天心情很不错啊?”许延笑着问道。
“我男朋友给我发了张照片,这证明他在想我!”纪繁颇有些得意地炫耀。
许延神色黯了黯,“一张照片就把你开心成这样,看来他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。”
纪繁听不得别人说周琛半点不好,又开始跟他解释,虽然这解释已经说过百八十遍。
“我和他呢,虽然只是在一起一个月就变成异地恋,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的感情!”
接下去,她又该开始夸赞周琛是个多么有志气的青年,自愿去西藏支医三个月,又被派往英国伦敦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。
“等他回来,我们就会结束异地恋,他带我去见他的家人,然后我们就会结婚!”纪繁又肯定地加了句:“再也不会过分居两地的生活。”
许延不说话了,他看着纪繁的发顶,眼里暗潮涌动。
这次纪繁等了一周也没有等到周琛的回应,任自己再怎么自我安慰也说服不了内心逐渐放大的不安。
之前尽管在同一个城市,周琛要顾及门诊还有住院病人,还要值班,见面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,大多数靠纪繁迁就他的时间,偶尔约会,极有可能遇到急诊被叫走。
纪繁觉得,她既然选择了一个外科医生,就必须体谅他的工作性质,但有时候也会委屈,自己毕竟被排在工作之后。但是周琛只要一有空便会想到她,这种内心的不平衡便显得无足轻重。
是了,以前周琛再忙也会对她嘘寒问暖,可是近来她感觉与周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。她又不敢多想,更不想过多打扰,他应该有更需要专注的事情。
周日早上,纪繁无精打采地打开大门,许延背着巨大的背包正靠在她家门口,见到纪繁,他立马站直身子精神奕奕地跟她打招呼。
纪繁懵了一瞬,随即一拍脑袋,想起之前答应他的事情。
许延这次受到榆城政府的邀请,为榆城拍摄一组宣传片,旨在宣传城市形象。风景部分已经拍得差不多了,还差点人文气息,许延有点犯愁。
作为土生土长的榆城人,纪繁建议他去北城门寻找灵感,那里有着历史悠久的建筑,并且没有被商业化。纪繁学着许延的样子,食指摩挲着下巴,虽然她没有胡子,“那里应该可以找到你想要的感觉。”
关于北城门,许延一脸茫然,纪繁怕他找不到地方,一拍胸脯爽快地答应他周末带他前往。
虽然转眼的工夫她就把这事忘在脑后,好在许延记性不错。俩人简单收拾一下便一起到达北城门。
许延开始摆弄他背包里的器材,三脚架,两台相机,还有若干长长短短的镜头。见纪繁一脸震惊的样子,他便耐心地跟她解释各种器材的用处,纪繁一头雾水,但表示长知识了。
因为周琛的冷落,纪繁显得有点郁郁寡欢,她在城墙下百无聊赖地踱步。
许延在镜头前找角度,纪繁便时不时入了镜,老旧的城墙上已经爬满密密麻麻绿色的藤蔓植物,微风吹拂下如一阵绿色的浪涛,与她辰辰的长发、翻飞的白色衣袂似乎融合起来,自成一派风景。
纪繁顺着台阶爬上城墙,往下望去,许延正专注于镜头,时不时低头调一下参数,阳光下高挺的鼻梁在侧脸打上深深的阴影,认真工作的样子让纪繁又想到另一个人——明明两个人的工作性质截然不同。
许延的拍摄引来围观,其中几个年轻女孩走向他,一副崇拜的样子,跟他说着什么。许延抬头看向纪繁,无奈地耸了耸肩,又低头与那几个女孩说了些什么,女孩们悻悻离去。
回程的时候纪繁问许延跟那几个女孩说了什么,许延告诉她,那两个女孩问他能不能约拍。
“看来你还是挺受欢迎的嘛!”纪繁来了兴致,“那你答应了?”
“我说:‘不约,我女朋友会生气!’”许延突然看着纪繁,收敛了笑意,三分玩笑,七分却是真挚。
纪繁翻了个白眼,“挡箭牌还好用吗?”
许延勉强扯了扯嘴角,神色黯然,一路再无话。
摄影展如期顺利举办,纪繁在一帧帧画面前流连,镜头下的小城或喧嚣或静谧,自有一种宏大的气质和包容度。
可是放眼整个展厅,都没有北城门的照片,纪繁有点困惑,“是不喜欢那里吗?”
“不,我很喜欢那里,”许延真诚地解释,“不过那些照片应该私人化,不适合展出。”
整理照片的时候许延发现拍得满意的那几张都有纪繁,他便不想把那些照片作为展览品。所幸纪繁没有深究“私人化”的含义。
她被展出的照片吸引,忍不住对身侧的许延说:“我虽然不是专业的,但是你的作品让人感觉很温暖,这是不是就叫那什么……”她挠头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。
许延身穿水灰色线衣、浅蓝色牛仔裤,打扮休闲,他双手插兜,眼里噙着笑,侧头看着纪繁,等待她的下文。
“哦对!”纪繁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,“大概这就是摄影的温度!”
许延眼里的笑意更深,“那可真是极高的评价,荣幸之至!”
摄影师的镜头一定程度能够展现他的内心,想来许延也是一个温暖、宽容的人。
纪繁调皮地吐了吐舌,感叹:“要是周琛也能来看看就好了!”
周琛的老家在苏城,毕业后经导师介绍才来的榆城。他曾说自己的生活很枯燥,基本是医院和住处两点一线,有时忙起来可以一个星期都在值班室将就,所以虽然到这里两年,但是并不曾好好了解过榆城。
想起周琛,纪繁兀自惆怅着,并没有注意到许延渐渐敛去笑意,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握成拳,最终无力地松开。
之后他们在一幅被放大成50寸的黑白照片前站定,那是榆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——榆山的至高点,在那里可以俯瞰榆城一隅,年代久远的老城区和新兴楼盘交错,新旧更迭,错落有致。
在照片的一角,有个很小的背影,只有后脑入境,长发凌乱,随风飘摇。纪繁静静看着,在辽阔的背景前,那道背影渺小而哀伤,她凝神片刻,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,却又抓不住,任它渐渐远去。
纪繁嗫嚅着,想要说些什么,最后又把话咽下。
许延带着她离开,将她介绍给他的朋友。
有不少外国人前来搭讪,许延用英语和他们交流,口语流畅,连纪繁这样的专业翻译都找不出漏洞。
她远远看着他,突然意识到,其实她对这位邻居了解甚少。但她的心绪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,没有多想。
不知何时下起细雨,回程的车上,许延专注路况,车内气氛一时很安静。
纪繁侧头看着他轮廓深邃的侧脸,打破沉默:“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你是不是也去过英国?英国伦敦?”
“嗯。”
“那你跟我说说那里吧,随便什么都行。”她被那种无时无处不在的牵念搅得心神不宁,似乎这样可以离那个人的生活近一些。
“我以为你是想了解我,原来,心里还是想着别人。”许延叹了口气,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。
纪繁不知如何回应他,好在许延开始跟她絮絮讲述关于伦敦的一切,欧式的建筑,随处可见的鸽子,英吉利海峡,泰晤士河,伦敦眼,关于那里的风土人情,关于她想知道的一切……
听到的只是一些流于表面的东西,与周琛发给她的照片重合起来,可是此刻那些熟悉的名词只让她感觉遥远。她和周琛的距离,真的太遥远。
纪繁心里计算着,此刻伦敦应该是早上,不觉自语:“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给我发信息……”她下意识地摁亮手机,除了泰晤士河的屏保,空空如也。
汽车突然一个急刹车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“你干什——”最后一个声音被堵进一个绵长炽热又让人绝望的吻里,她越挣扎越反抗,他越是激烈地进攻,修长的手指紧紧按着她的后脑,好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。
纪繁被细密的胡茬刺痛,最后彼此的嘴巴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,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许延,撞开车门跌进绵绵细雨中。
为了给足这位友好邻居的面子,纪繁今天特意穿了一字肩的黑色小礼服,此刻已经全部被沾湿,她好像失去灵魂一般,并不觉得冷。
许延看着纪繁踉跄离去的身影,重重一拳落在方向盘上,汽车发出愤怒的鸣响,天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!他明明只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,不想她嘴里再说出“周琛”二字。
许延约朋友去了酒吧,后半夜才像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住处,对面的房门透出些许微光,他驻足良久,最终转身。
进门直接进了自己的暗房,工作台上一张黑白照片,同样是榆山下的辽阔风景,只不过那个背影女孩转过了身,满脸泪痕,眼眶里蓄满泪水,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眼眶变成决堤的洪流,那是悲伤到极致的绝望。
许延闭上眼睛,无法再与照片里的女孩对视。他把照片放进一个盒子里,里面还有一部黑色手机,一道裂痕贯穿了屏幕。
3
纪繁回家冲了个澡,想把关于许延的一切洗掉,她再也忍不住,不管周琛是不是在忙,是不是不方便,点了视频请求,可是始终没有回应。
她曾经问周琛,喜欢她什么。
“真实不做作,懂事不矫情。”那时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,风和日丽,周琛笑盈盈地看着她,告诉她这个答案。
她曾经为了保持让他喜欢的这种品质,在等不到他回应的时候变得患得患失,甚至失去自我,却仍懂事地不敢过度打扰他。可是此刻她不想继续伪装懂事,手指飞速编辑着信息,把关于许延的一切都告诉他,她需要安慰,需要被保护。
她并不幻想那个人能立刻出现在她身边,可是哪怕只言片语的安慰也能让她感到安心。
可是什么都没有,纪繁抱着手机等待,直到渐渐睡去。
她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,一片白光之中周琛身上插满管子,被推进手术室,蒙面的医生无奈地向她摇头,告诉她,他们已经尽力了……
纪繁被噩梦惊醒,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,下意识地看一眼时间,看见手机上的微信提示,来自周琛,还好只是噩梦!
可是微信的内容让她如坠冰窟。
周琛告诉她,既然身边有喜欢她的人,那他也就放心了。他告诉她,在英国他认识了一个同行,并且爱上了她,他们理念相似,最重要的是有共同语言,彼此理解,所以,他有可能不会回去了。
纪繁感觉自己全身慢慢被冻结,她下意识地点击视频请求,可是对方拒绝。
纪繁又艰难地编辑了一条信息,她想周琛肯定是误会了,她其实对许延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是她做错了什么吗?还是她的纠缠让对方厌烦?是她挑战了他的自尊心吗?
可是接下来的事情,让纪繁觉得,或许她对周琛的理解还不够,或许是周琛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喜欢她,他只留下“照顾好自己”五个字,就把她拉黑了。
呵,照顾好自己。
许延过来敲响她的门,为那天的事情向她道歉,纪繁顶着红肿的双眼开门,都无所谓了,她点头原谅他。
许延似乎看出端倪,关切询问:“你失恋了?”
这句话正戳中纪繁痛处,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“哗”一下决堤。
她像找到一个出口,抽抽噎噎地诉说心里的委屈、痛苦、愤懑、不甘,更多的是伤心,直到声音变得嘶哑。
许延一张一张递着纸巾,咬了咬牙,“你就不能,你就不能当他是死了吗?!”
纪繁突然止住哭泣,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延,“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,怎么可以这样说他?他一定是好好的,只是不要我……”说完哭得更加伤心。
许延一把将她拽进怀里,“对,你要知道,他过得好好的,你们只是分手,你也会好起来!”
那之后许延似乎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中,带她看电影,看话剧,看各种展览,跟他分享他的社交圈。
因为频繁出错,纪繁的翻译工作转为笔译为主,她每天在家对着厚厚的资料,有时勤奋工作忘记一切,有时又难以集中精力。好在许延每天都来陪她,给她煮咖啡,帮她查找翻译错误,让她顺利完成工作,在她累了想休息的时候陪她出去走走。
“你每天都这么无所事事吗?你不需要工作吗?”
“榆城政府还是很大方的。”那次摄影展的收入,足够许延休养一段时间。
“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像《失恋33天》里的王小贱?”
“王小贱是谁?是因为有点小贱吗?你说像那就像咯,我无所谓的……”
“……”
相处的时间长了,纪繁对他的了解渐多,他自小跟随父母移民加拿大,后来成为自由摄影师,周游各地。
许延告诉纪繁:“榆城是我停留最久的地方。”
纪繁没有问他为什么,也没有去深究他眼底的情绪。
后来纪繁独自去过榆山顶,在出发去西藏的前一天周琛带她来过这里。
他曾指着一个新兴的楼盘对她说,那里有他们将来的家,虽然这个城市对他来说还是陌生,但是因为有她,他便有了归属感。
纪繁悲哀地想,后来他是不是对着另外一个女孩说着同样的话?所以他愿意留在异国不再回头。
她还去了售楼处,户主果然已经换了名字,周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做的过户手续,她竟不知他曾经回来过。
纪繁终于明白,外科医生的作风向来雷厉风行,所以连分手都不会拖泥带水。
终于,她彻底接受了周琛已经不再爱她的现实。
转眼已过大半年,所有的伤痛都会被时间慢慢抚平。不过是爱上一个背信弃义的渣男,之后元气大伤,可是人总要往前走。
可是有时候纪繁又恍惚地想,周琛是“渣男”吗?似乎很难将他与这两个字联系起来。只得叹服自己反射弧太长,或许需要更久的时间。
平安夜,榆城这种南方小城竟应景地下起鹅毛大雪。
许延给纪繁的圣诞礼物是一本影集,里面是那天在北城门拍的照片,古老的城墙、红色的斑驳的城门都沦为背景,镜头下那个白衣女孩拥有青春全部美好的样子。
纪繁翻了又翻,“这是我吗?我这么好看?”
许延伸手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,肯定地告诉她:“你是最美好的。”
纪繁在这样温柔的言语中渐渐沦陷,“可是……我好像忘记准备你的礼物……”
“没关系,还有明年。”
他们窝在客厅的沙发前看那部《恋爱假期》,或许是平安夜的气氛渲染,或许是电影的煽动,许延慢慢向她靠近,她并不感觉排斥。
在双唇相触的一瞬,脑子里一个声音反复提醒着她:让过去的过去,她必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。
“你在发抖。”是许延温和的声音。
“不,我没有。”
“可是你的手那么冰。”
“你家有酒吗?红酒白酒啤酒,什么酒都行!”
深夜时分,超市早已关门,许延驾车开了很远的路,才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找到几瓶江小白,他怕纪繁等他太久,抑或因为内心隐隐有些不安,回来的途中差点闯了个红灯。
等他推开家中大门,眼前情景证实了他内心的那种不安。
纪繁站在客厅中央,手里攥着那张照片和那部黑色手机,她直直看着门口的许延,双目猩红。
“你为什么要乱动我的东西?”许延的质问来得那样无力。
“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?照片什么时候拍的?周琛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里?你为什么要冒充他?”纪繁跌跌撞撞地跑向许延,一把揪住他的外衣领子,“你为什么要冒充他跟我聊天?跟我分手不是他的本意是不是?都是你搞的鬼……”
异地恋男友突然跟我提分手,半年后知道真相我崩溃,他早死了……(作品名:《原来你还在这里》,作者:阿洛柴。来自:每天读点故事APP,禁止转载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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